民族「性」:本性、特性、還是慣性? [東森新聞報 / 950510]











民族「性」:本性、特性、還是慣性?

2006/05/10 00:24




















(●作者洪靖,男,嘉義人,清華大學原子科學系學生。本文為ETtoday.com網友投稿,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


洪靖



某天,和系上老師談到台灣的「補習文化」,我一直有個疑問:台灣的小孩,從國中開始補習,高中也補習,可是為什麼到了最應該自主學習的大學時,還是一樣要補習?老師說,大陸也跟台灣一樣,補習的現象在華人社會特別明顯,不只是「文憑主義」的因素,同時也是因為華人往往有很強烈的「不安全感」,想要贏過別人又不至於有失敗危險,在同一條競爭基準線上贏過別人是最好的辦法這是華人的「民族性」造成的。



剛聽到時,我並沒有太多的懷疑,我相信「民族性」會是個好答案。當我們在談論許多台灣怪異的現象,例如:階級意識很重、擔心怕事等,「民族性」常常是長篇討論最後歸結的終點。但在最近,我猛然開始懷疑起「民族性」這個常常被拿來當作民族陋習原因的談法,可能有些問題。究竟,我們口中說的民族「性」,是本性、特性、還是慣性?



先讓我們看看第一種說法。



把民族「性」當作「本性」,是我們最常使用談法,在一般的討論裡頭,包括上述補習文化的討論,也都是在談論華人的本性。「本性」意味著它是一種先天的、內在的行為模式。也就是說,如果把各種民族擺在同樣的一個環境下,去除外在的影響力量,任其自由發展,華人團體自然而然就會開始發展出階級意識很重、補習文化很盛的生活型態。



在這樣的談法之下,外在環境的形塑力量變得十分微小,甚至可以忽視。人們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他「本來」就想這麼做。「民族本性」談法很有效果,它可以清楚的把錯誤、陋習歸咎到一個民族本身之上,卻也因此讓「社會達爾文主義者」有了充足理由來進行「人擇」。但是很奇怪,我們在生活中使用「民族性」一詞,常常指的都是「本性」,也因此當我們在面對這些陋習時,我們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大嘆沒有辦法,因為這些都是華人的「本性」,要改太難了。



如果民族性指的是民族「特性」,卻又顯的太過攏統、界線不明。如果我們談論的現象是一個民族的「特性」,則表示我們只是單純的在敘述某個現象,我們沒有問原因,也沒有沒去追根究底。在「本性」的談法中,華人愛補習是因為有一種本性叫做「缺乏安全感」使然,然而在「特性」的談法之中,「華人愛補習」只能說是一個我們看到的生活模式、社會型態,我們僅僅把它形容、表達出來,其中沒有涉及任何的價值判斷與推論過程。我們沒有去談論造成補習文化的因素(不管是內在還是外在),也不試圖去追索它,我們僅止於「描述」而已。在同樣的一句話「愛補習是華人的民族性」中,前一個談法意味著「華人的民族性」是「愛補習」之因,我們可以把句中的「是」換成「因為」;但在這個談法裡,「是」卻不能換成「因為」,因為「華人的民族性」和「愛補習」兩者是等價的,或許我們應該把它換成「等於」比較恰當。



最後一種說法民族「慣性」-是我嘗試建立的。



這個談法意味著一個民族之所以會有現今我們看到的某些行為,是因為歷史的因素造成的。很可能在過去某個時代中,因為社會或環境的條件,造成華人變得「缺乏安全感」,這個外在因素,可能是朝廷政策錯誤,常常兵荒馬亂,也可能是自然天災不斷,旱災水災風災火災。我將「性」稱之為「慣性」,其實是借用了物理學的觀點。可能過了那個時代後,造成「缺乏安全感」的條件已經不見了,然而「必須補習,否則不安心」的觀念卻在代代傳承的文化觀念中留存了下來,它就像是一個移動的物體,即便去除了驅動它的外力,它也不會馬上停下,而會持續地移動。這個談法和「本性」談法恰好相反,本性是天生的,慣性則不是。慣性是因為外在的形塑而成,一旦改變外在的條件,這個「民族性」就可能隨之改變。「慣性」之所以持續存在,不只是因為我們沒有去除那個推動它的力量,常常也是因為我們認為一直移動的東西就該繼續的移動下去,我們從未試圖給它一個反向的作用力。



在這三個談法裡,第二種談法屬於「有說等於沒說」,因此我認為它不可取,甚至沒有考慮的必要。在另外兩個談法中,真正重要的在於第三個。我認為「民族慣性」的觀點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是積極的,而不是消極的。這個談法和「本性」談法同樣都在追問原因,但「慣性」談法下的原因卻有改變的可能。我認為,我們之所以始終不能改變某些長久以來錯誤的社會行為,是因為當我們使用「民族性」一詞時,太常採取「本性」的談論方式。躲藏在「本性」觀點後面的,是一種無能為力的預設,當我們不斷使用「民族本性」在談論問題時,我們已經在這個預設的「默契」下,不知不覺地放棄了試圖改變的努力,我們不只不去給「慣性」一個反向作用力,我們甚至連去除原來推動力的欲望都沒有。即便有,卻也很容易在失敗的情況下,用「民族本性」當做安慰,合理化失敗的原因,進而當作放棄投入更多力氣的藉口或理由。



一個話語中的辭彙,影響力看起來可能非常弱小,但深究起來,詞彙中「預設的默契」卻有可能是個「看不見」的關鍵點,有著某種程度的驅動力。我認為,在很難改變現在一般「民族性」談法的情況下,或許我們應該盡量避免使用「民族性」這個詞彙,更別用這個詞當作畫下討論的句點,好像談到這兒就談完了。如果我們要繼續使用「民族性」作為談論焦點,我們就應該把「民族性」的內涵意義導向「民族慣性」,別再讓你我口中的「民族性」隱含著「本性」的意義,甚至成為逃避問題理由。我們必須讓「預設的默契」轉向積極面,進一步驅動我們為改變而付出努力。



我想,從現在起,讓我們試著用「民族慣性」來談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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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洪靖,男,嘉義人,清華大學原子科學系學生。本文為ETtoday.com網友投稿,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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