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集] 美感的好與壞

隨筆集：美感的好與壞



◎洪靖



先聲明，我幾乎不曾寫過胡謅亂扯的文章，這是我第一次做這樣的嘗試。我一直很羨慕那些信手拈來、東扯西扯也能寫出好作品的作家（例如：紀蔚然，我推薦大家讀他的《終於直起來》，印刻出版），當然啦，我能寫這麼好才有鬼，不過我也想看看在「我手寫我口」的情況下，我會寫出什麼樣的作品來。



其實這次想拿「美感」當主題，並沒有什麼太特殊的原因，純粹是因為我沒有（有也少得很）。我從小就美感缺乏，想來是因為我「美感神經」沒長好吧！不過我是一直到高中才「發現」（或者說是「確認」）原來自己沒什麼對於美好事物的鑑賞能力。事情是這樣的：有一次，我有個美術班的朋友（我讀的是嘉義高中，設有美術班），想要參加市內美術比賽，他找我去看看他的作品，評價一下（看來認不清我沒有美術細胞不只我自己）。



我去到那，只見一幅被鮮紅顏料所佈滿的畫布，這些鮮紅中還有雜亂地佈滿著一絲一絲的空白，看似因漏掉而沒被塗滿。他告訴我，這幅畫就做「紅」，象徵強烈與受傷，這些鮮紅是他用大型油漆刷任意刷上去的，他不想刻意填滿，只讓整幅刷紅的圖像隨意留下零碎的空白。我一直點頭，其實我心裡暗想：真是個惺惺作態的作品，會得獎才怪。到了決賽那天，我陪他去參加，聽評審宣佈名次，我當場傻眼。第一名竟然是「紅」！我靠，真是亂來，這一幅「紅」如此惺惺作態，裝模作樣，竟然還能博得大家的喜愛？終於，我才終於明白，原來我的美感真的是「常人以下」了。



本來我不擔心這個問題，不過近幾年，我越來越擔心自己會因為美感障礙而被排除於社會之外了。為什麼？看看現在都在賣什麼東西就知道了—有設計感的東西。設計感忽然變得很重要，本來牙刷一支十幾二十就有得買，現在找個名設計師來設計，價格上翻十倍也有人搶著要，如果再打上「限量」的招牌，銷售成績更是不得了。不論工業、商業、服務業、還是演藝圈，美感事業開始大幅興起。舉個大家比較知道的例子，Apple的「iPod」，夠有象徵性了吧？明明就是個塞進白色塑膠殼裡的硬碟，功能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卻能賣得比別人貴，銷售量比人好。Apple的電腦也不遑多讓，功能一般、價格很不一般，甚至還有另外出版的專書敎人如何使用它（可見它可能很難用），結果呢？一樣，銷售長紅。



這對將要前往園區當科技新貴（不過大半都是科技勞工—工程師）的清華人來說，可是個警訊。「設計」本身不再只關乎好用不好用、人性不人性、它還包括好不好看。而且不能等產品做好才來談包裝、談設計（總不能讓人家買了個漂漂亮亮的產品，結果回去才發現漂亮的只有包裝吧？），必須在設計整體組件時究要有美感考量。所以，一個有美感的工程師，就會是個人人搶著挖角的對象。講白一點，如果你以後想賺大錢，不用身懷什麼「十八招」（我說的是武功招式啦！），只要有兩樣：你的專業和美感。



看看其他的美感事業。電視上，名模滿螢幕跑（不過也真奇怪，跑來跑去都是那些人），可愛教主、流行教主、時尚教主每一台都有，也都在敎女人怎麼化妝、綁頭髮、保養、甚至整形，弄得好像女人不好看就不應該不出門、嚇到人家要賠錢的樣子。其實我很懷疑，這樣難道不是在塑造一個全新的美形階級嗎？我有點擔心，再這樣下去，人們不只越來越吹捧美形人物，還可能會對不美的東西產生抗拒或恐懼，進一步產生一個充滿「醜形恐怖」的社會。



不要覺得我在這危言聳聽，這個現象已經在大專院校裡頭漸漸興起了。在清華，理工科的女生，不打扮也不會太在意，輕輕鬆鬆就能出門；人社院的女生，不打扮可能會內咎一下，戴個首飾再出門。但是如果到別的學校（台北的居多，尤其是專出明星的那些），可就沒那麼「好混」了，我常聽說，「女生沒打扮根本不敢走在路上」，要不就是「在學校看女生簡直就像在看時裝秀」。試問，幾年前哪來這種說法啊？當然，我不是說隨便亂穿，藍白拖鞋配「吊枷仔」、披頭散髮加蓬頭垢面就能出門，基本上應該有的禮貌與尊重（例如不要穿拖鞋去圖書館、大禮堂）還是要有，只是沒有必要到爭奇鬥豔、恐怖醜形的地步吧？！如果不是這些成天買名牌衣服、名牌首飾、名牌包包，想要藉此提高自己「美形」的人，又哪來這麼多卡奴？



有人寫了本書叫做《美感的經濟》（詹偉雄著，風格者出版），也有人強調，除了IQ、EQ之外，還有所謂的BQ（Beauty Quotient），我不否認，「美感」會是個好生意，也有助於提升生活的素質，甚至於人的心靈，但我始終覺得，我們似乎應該更為小心的面對這個潮流。有人說：「當大家一味叫好的時候，就是你該懷疑的時候了。」我認同這句話，當資本主義自由經濟興起的時候，大家等著人人有財發；當民主制度變成普世價值的時候，大家等著有一個好的領導人、好的社會，可是到了現在，這些東西都變成了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套句爛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美感」很可能讓你賺大錢，也可能讓你拿著些錢去買你可能買不起的「設計品」。



我想，我們隨時該記得，美是「包容」而不是「排除」，美是「感覺」而不是「價錢」。當你在面對美感潮流的時候，想想看自己應該被捲入多少吧，反正這又不是「全有全無律」，我們總是有某種程度的自主權的。



補遺：推薦大家讀蔣勳寫的《天地有大美》（遠流），內容易讀易懂，書內圖片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