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評：摧毀規則的界線—《夾子電動大樂隊》

樂評：摧毀規則的界線—《夾子電動大樂隊》



◎洪靖







「夾子電動大樂隊」在2000以第一張同名專輯《夾子電動大樂隊》正式出道，之後在2002年推出《夾子來了》，2003年改組「夾子樂團」推出《不會說台語》，2005年再次改組「夾子太硬啦！」推出《突發奇想》。









之所以選擇他們最早期的專輯《夾子電動大樂隊》作為樂評對象，主要原因有三：第一、這張唱片是他們「地下」時期部份創作的集合，必然經過「聽眾篩選」，因此精彩度絕對是歷年最佳。第二、因為夾子歷經改組，樂風自然也有了微妙的轉變，想要觀察「台灣最俗艷」的夾子概念，我們必須從最原汁原味的專輯出發。第三、其實很多人聽過「轉吧！七彩霓紅燈」，卻沒有聽過他們的專輯全部曲目，事實上，該張專輯裡有些歌曲的創作能量甚至超越「轉吧！七彩霓紅燈」，認識夾子卻沒聽過這些歌將會是一大遺憾。



在整個樂壇對西洋樂風一面倒的當時，夾子在音樂方面大量置入了「電子花車．那卡西」的音樂元素。電子琴常常做為過門音樂，例如在【神秘之夜，不用謝謝！】與【寶斗里物語】中的表現就十分精采。主唱小應（應蔚民）的唱腔更是本土中帶了多變—非常故意的多變：在【神秘之夜，不用謝謝！】模仿高凌風，在【很想吃掉妳】用聲樂唱法，在【寶斗里物語】最末竟玩起了多人合聲。



夾子也保留了電子花車文化中阿公最愛的部份—粒粒與辣辣。這部份非常與眾不同，試想，有哪一個樂團或是歌手表演時在身旁擺了兩個熱舞辣妹？在【神秘之夜，不用謝謝！】、【很想吃掉妳】、【不可以】裡頭，甚至使用了一般被視為水準低下的用語（諸如：「翹翹，翹翹，褲子裡愛翹翹」、「整支血管都在膨脹啦」、「粒粒與辣辣—按摩小姐」）來搭配粒粒與辣辣的歌舞表演。在某種程度上，夾子刻意突出了在父權社會結構下女性「物化」與「客體化」的現象，它甚至問了一個問題：時尚女星賣弄的性感真的「高尚於」電子花車小姐賣弄的性感嗎？同樣是賣弄行為，水準高低的界線在哪裡？







在整張專輯當中，夾子毫無畏懼的扯下了世俗假道學的面具，讓音樂與歌詞脫離情情愛愛的範疇，確實回到生活的層面。燈紅酒綠的【轉吧！七彩霓紅燈】，「管他誰是愛迪生」不正是市井小民的生活態度—高知識高水準與我何干？科技產品會用不就好了？而「七彩霓虹燈，讓我看透這一個人生」卻也相當程度反映了一般民眾在面對物質商品快速更新時代的無力感。



【不可以】則是在「假道學」這一層面表現得最淋漓盡致的一首。【不可以】特意使用了哨子聲與進行曲的節奏來象徵台灣「軍事教育」的遺毒，「嘿！告訴你：作弊，不可以！蹺課，不可以！上課玩手機，不可以！」不都是我們從小聽到大的真理教條？夾子又刻意大剌剌的替大家說出那些欲言又止的話：「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想做這些事，這些事又對自己是那麼的誠實」。在一連串堆疊的「ΧΧ，不可以！」之後，夾子特意留了一個空白—「□□，不可以！」。而你，會在□□裡面填上什麼字？



夾子在整張唱片的表現，完全置社會常規與語言邏輯於不顧。在第一首歌【夾子號戰艦】就已經宣告整張專輯的目的：「在這一次夾子電動大樂隊的第一張專輯當中，我們夾子號戰艦上的所有人員，以一顆悲喜交集的心情，將那荒誕的人性給表達出來」。還有，夾子在專輯最末加了一首【安可曲】，自己「安可」自己—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位歌手或張哪一張專輯使用過這樣的手法。



【愛情小號】則玩弄了「小號」的雙關語，開頭音樂同時擺放了兩樣元素：音樂的「小號聲」和尿尿的「小號聲」。它還幫我們習以為常的「女人心海底針」下了一個註腳：「女人的心藏在大海實在很難撈，最貴的魚餌還不一定會釣到」。



夾子玩弄語言邏輯的最大表現就在於它常常為了押韻而拼貼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語句，例如描寫DJ工作甘苦談的【DJ的心肝你敢知】出現了這樣的歌詞：「唱片真的很多片，每張啊只能放一遍，雖然凌晨啊想吃麵，可是實在不方便！」；在【爬到屋頂去哭夭】更是誇張：「昨天看到有人被水沖掉，今天有做橋啊突然斷掉，所以這個地方還是亂七八糟，只有爬到屋頂去哭夭」。







【挫屎進行曲】更是硬生生的拆掉了阿雅的「挫冰進行曲」，用一堆病症名稱的堆疊來摧毀你認為的「語言正確」。值得一提的是，它的歌詞「甜挫冰，吃下去，賁門開，胃消化，幽門開，腸消化，到大腸，到肛門」，我想，國中生而言，至少比生硬的課本好記得多了。



【奔向妳】是整張專輯當中「求愛」意味最濃的一首，講出了學生愛情中極為有趣的心境：「我總是有一個幻想，希望課本是妳的寫真集」、「不論怎麼樣，我要奔向妳！那怕被當重修與二一」。我一直在想，如此真實、毫不遮掩的「情歌」，用來告白不知道會怎樣？另外【很想吃掉妳】的幾句歌詞：「看妳水汪汪的眼睛裡，釋放著輻射線，使我糊里糊塗的想要，支持核電」，夾子或許有一點藉此表達他們反核四的概念。



夾子和其他地下樂團最不同的地方，在於它採取一種嘻謔式的反諷，而不是憤怒的嘶吼。我認為夾子的音樂是「音樂平民化」最重要的推動力，它開啟了「無厘頭風格」的音樂大道，近年的《旺福》算是在其庇蔭下繼之而起，然而與夾子在社會意義層面上的表現相比，《旺福》顯然只是還在幼稚園學習ㄅㄆㄇㄈ的小朋友。



這張《夾子電動大樂隊》是即使發行已屆五年，但我認為目前市場還沒有哪一張同類型專輯能夠超越它。除了上述的一些「點」之外，整張專輯在許多地方還藏有不同類型、大大小小的「點」，只聽一次絕對聽不出來，《夾子電動大樂隊》絕對值得多聽幾次。